francais | 5 June, 2008 11:00
(圖博人主辦的場子,總是人多到嚇人,五月十日)
最近參與巴黎幾場抗議活動,讓我們跟亞裔人權相關團體有了更深入的瞭解,也對其原來國家所遭遇的人權問題,更加感同身受;基於「相挺」的信念,促使我們參加每一場抗議,但是這種「相挺」情義,在最近與所謂的中國「民主人士」密集對話後,讓我迷惑了起來。
上個月在圖博人主辦的大遊行中,一位圖博人以中文與兩、三個中國「民主人士」激烈爭辯,他發現我是台灣人後,馬上轉頭對著中國民主人士嗆聲:「台灣是台灣人的,Tibet是我們Tibétain的。」
對方馬上臉色一沉:「台灣問題,那是另一個複雜的問題。」
接著,我就被二個「民主人士」問了好多問題,彷彿台灣人是他們最感興趣的。歸納他們的意見如下:
一、關於圖博的部份,他們認為如果圖博不是讓中共來管的話,圖博人一定不會想獨立的。此外,他們面對圖博人,最愛朗朗上口的是:「達賴已經表達不追求西藏獨立了。」(一位圖博人氣不過,還回說這是中國政府騙人的。)
二、關於台灣的部份,他們認為如果中國不再是給共產黨統治了,而是國民黨,那台灣人就不會再那麼堅持「獨立」。
「如果國民黨那麼好,如果你們當年不認為蔣介石是個暴君,那你們幹嘛把他們趕到台灣?」我問。
「蔣介石比起共產黨好多了。我知道你會說二二八,可是蔣對台灣有功勞,他阻止共產黨赤化台灣,不然台灣早跟我們一樣了。」
「是美國阻止了中共,不是蔣介石。如果蔣這麼厲害,也不會被共產黨打到台灣了。」
他們一聽到美國,馬上反應:「你們台灣人就是想成為美國的一州,還是日本?」用一種民族主義者的姿態,對我這個「吹捧」了美國的台灣人發出輕蔑之語。
從那時起,我隱約了解到,即使是中國「民主人士」,對於台灣是個主權國家這事,他們的意識形態其實跟中共相差無幾。
(五月三十一日,中國民主黨舉辦六四追悼會)
上星期六,這裡的「民主人士」為六四被害者辦理紀念會,我們也去現場聲援。
過程中,一位中國「民主人士」私下向Joe抱怨現場「一名」西方圖博支持者的標語:「Chinese. Go Home.」,說這種「中國人遷出圖博」政治訴求會令所有「民主人士」感到不舒服。
該場活動中,圖博、東土(新疆)是動員最多人參與的單位,這些他們眼中的「分裂祖國」人士(敵人?),成了六四悼念會的主角,而中國留學生,一個也沒有,這何其荒謬。
有一中國觀光客,莫約二十餘歲,前來詢問「民主人士」:「你們在幹嘛?六四是什麼?為什麼要紀念他?」另一個中國觀光客拿著導覽書不知不覺走近我們,一抬頭看到「紀念六四」,馬上轉身逃離現場。
就 在六四紀念會的隔日,台僑社團辦理一場演講,邀請台灣駐法呂代表演說,內容是他外交實務的經驗談,那批中國「民主人士」也前來參加,有一位還特別別上青天 白日滿地紅的別針;呂代表演講完畢,這批「民主人士」紛紛舉手發問,而且完全不管演講內容,也完全不管自己是在「台灣人地盤」作客的身份,開頭就是一頓斥 責:
「我是大陸人,可是我覺得台灣人很沒有『志向』,一點也不想來解決大陸的問題。」
還說:「我覺得台灣的蔣介石,蔣經國都是很好的,但對於李登輝,我無法認同。」對於蔣家的獨裁者充滿孺慕之情,卻對於李登輝任內才開始的台灣民主化進程無法認同,如果不是基於中國民族主義,我不知這種評價是基於何種標準?
對於前一日的六四紀念活動,一個中國學生也沒到場,不知他會不會覺得中國人沒志向?雖說,中國留學生參與這種活動需要很大勇氣,很有可能被職業學生密告成了黑名單,但對圖博、東土那些年輕學生而言,情況不也是這樣嗎?他們一樣有家在中國啊!
一位二十歲的東土留學生高舉著他們的國旗,跟我們說:「我知道我不能回家了,這是我來巴黎的第一年,我要七年後才有可能再看到我的家人,要等我爸退休再過二年他才能來法國看我。」
才二十歲?為何就這麼勇敢?很多黑名單人士、「民主人士」都是莫名奇妙變成黑名單、「民主人士」,不曾真的為民主打拼過就被密告了,但這位年輕人不是。
(這位演講者是從六四死裏逃生,她曾是北大老師,天安門事件時每日皆在現場;六四當晚,子彈從她身邊飛過,打死了她身邊的人。)
最 近亞裔人權相關團體,打算在六月十四日,集結在國會前再辦一場抗議,重點仍是中共對於亞洲人權的危害,各個單位可提出自己的訴求,然後會彙整成小冊。就台 灣的部份,我們提出的訴求,是希望中國尊重台灣是個主權國家這個事實、放棄用飛彈 威脅台灣、放棄阻止台灣加入世衛與聯合國,使台灣人有免於戰爭及流行病肆虐二項恐懼的人權。
這個聯合會中,我們最相熟的是一位中國法輪功代表朋友,但這位「維權人士」看了我們的訴求,立刻寫信訴諸公論:台灣的訴求「不適當」,我們是人權組織,應該只談人權,不該有對領土的訴求。(其實,還頗有中國最愛說的:運動歸運動,政治歸政治的味道啊!)
他甚至動手改了我們的法文,看不爽的就刪、看不爽的就改,然後再寄給大家,說這是他覺得比較適當的台灣人版本;並說新進人士(就是我們)要進入這個團體,要先問問元老們的意思,看新成員會不會引起比如說領土訴求糾紛這種事。(有沒有像聯合國安理會?)
老實說,剛收到他的回信時莫名其妙,因為我們的文字從來不曾對哪塊領土有過「訴求」之意,台灣不是早就放棄對中國與外蒙領土的妄想了嗎?(雖然我不知道馬先生是不是也一樣),為何還遭此控訴?
原來,在他的意識形態裏,提及「台灣是個主權國家」這個文字,就是企圖對中國「固有疆域」有「領土訴求」。搞了半天,我們以為是中國對台灣有侵略企圖,結果到他們眼裏,變成台灣人在覬覦中國台灣省這塊領土。
其實文宣分為「共同訴求」與「各單位自己的訴求」,法輪功代表干涉的是後者,當然,這引起聯合會成員替台灣抱不平,圖博代表甚至下重話表明「有人」可以不用留在這個聯合會裏。
但 這位法輪功代表不軟化,他進一步威脅:若台灣人不改台灣單位的文字,這個團隊就很難獲得中國「民主人士」與中國人民的支持,如此會窄化大家未來合作的可 能;他並控訴我們文中提及「台灣是個主權國家」這些字眼,就是在向法國國會議員要求台獨,會模糊大家的焦點:人權;但其實,我們只不過在文中描述了自己國家是個主權國家這個「事實」,並沒有涉及要求國際社會來承認這個「事實」。
在寄給我們的信中,他更無隱瞞地表達:「台灣本來就是中國一部分….那土地本來就是我的,你硬要分家….。」他更表示,也因為不滿圖博的領土訴求,在巴黎的中國法輪功拒絕動員去參與圖博人主辦的「抗議北京奧運火把抵法」的活動。(圖博人知道了一定會想:還好,你們的動員力根本不能跟我們比…)
這位中國法輪功的維權人士對我們反應這麼大,反而,圖博代表一星期前寄給大家的單位訴求文裏,積極「主張」辦理獨立公投,這位法輪功代表卻未置一詞。
難道,在中國人眼裏,不管是中共的支持者、還是中國「民主人士」、「維權人士」,台灣人永遠都是較「細漢」?永遠都是最好欺負的?
沒 想到,中國人對台灣的打壓,從軍事上、外交上的,現在,甚至蔓延到所謂的人權組織裏來了,好像中國人打壓台灣是天經地義,從大至聯合國、中至到台灣代表處 「侵門踏戶」、小至我們這種臨時性的街坊組織,只要是中國人,不管身份是獨裁者、軍頭、民主人士還是維權人士、受害者還是黑名單,都要「起來!起來!起 來!」起來打壓台灣啦。
現在居然被自封為中共第一名受害者的法輪功打壓,連最慘的人也不放過我們,各位台灣鄉親,請在自己身上寫一個「慘」字啊…
(五月三十一日,左邊是參與的台灣學生,右邊是中國民主黨在法國的負責人:吳江,是「北京之春」的人物,也是該黨內少數不受共產黨民族主義支配的開明派。大家會去「相挺」這黨,很大部份是與他的私誼。)
這 些中國「民主人士」對於領土「統一」(其實是擴張)的執著,讓他們即便「了解」民主與人權價值,對其旁邊的國家而言,仍是個威脅。他們的意識形態也限制了 他們對人權的看法,某種程度來說,我覺得是很自我中心的;比如說,人權問題就只能提(中國的)政治犯、刑求、武力鎮壓嗎?難道國對國的壓迫,引發(台灣 的)人權威脅,就不能算人權問題了嗎?
這些「民主人士」要求中國政府開放言論自由,自己卻杯葛別人的言論自由,以集體退出,來威脅這項抗議中國沒有言論自由的活動,如果成真了,這不是最大的諷刺嗎?
這些「民主人士」口口聲聲要大家認清誰是第一敵人:就是中共,所以大家要「和諧」合作,不要爭吵;結果台灣人一跟他們意見不同,就馬上忘了中共是第一敵人;原來,我們這種台灣人才是他們所認清的第一敵人,勝過中共。
因此,我悲觀地認為,即使中國民主化了,中國對台灣的威脅仍會在;甚至,一個民主化的中國想要打台灣,會比現在的極權中國更具正當性。我們常勸告大家要把中國政府與中國人分開看待,但這次的接觸令人覺得自己「以前真是猴傻猴天真啊」。
中國人權議題不得不支持,因為人權是一種必須捍衛的價值。但我必須誠實地說,基於台灣安全的立場,我以後會支持得很矛盾、很心虛。
我們最近和其他單位建立了許多「相挺」情誼,但這種「相挺」,中國民主人士可能是不懂的,他們可能以為大家來「挺」他們的人權是天經地義的,至於台灣人免於戰爭恐懼的人權呢?「誰理你們啊!」
這 些「民主人士」最愛的是馬英九,他們可是從兩、三個月前就在等這位偶像發表六四談話,結果…等到四百字不到的小學生作文,還吹捧了他們的迫害者:中共,原 來,不是每個台灣人都會「猴傻猴天真」地去「相挺」他們的。不過,沒關係,只要馬先生不說「台灣是個主權國家」,他們還是會繼續崇拜這位「最有志向的 人」。
「你們看,連他們黨的人都不稱他總統,馬英九也欣然接受,這個黨真是有志向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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